“唱山歌,
这边唱来那边和;
山歌好比春江水,
不怕滩险湾又多。”
我小时候就对《刘三姐》有特别深的印象,喜欢有着美丽外表和动听歌喉的刘三姐,讨厌长了一副歹相、贪心不足的莫老爷,当然还有作恶多端的奴才莫管家。刘三姐和阿牛哥的爱情也是特别感人,在电影里,对歌的情景,充分展示了劳动人民的智慧,和地主老财的无能,这整个故事,可以说牢牢地印在心里。
一直到长大后,模糊地知道,其实莫老爷的原型也不是那么不堪,不过,这也不是多重要,所以也并没想着知道更多。
但这次到广西忻城,借着旅行之机,还真是澄清了莫老爷的不白之冤。
话说莫老爷的原型,就是忻城莫氏土司的第十二代继承者莫猛。
先说莫氏土司,在传说里不如刘三姐流传更广,但在历史上,也是大大有名。
莫氏土司的始祖叫莫保,元朝至正年间任庆远宜山八仙屯土千户,从那时候起,就是地方统治者,直到清朝光绪三十二年最后一任土司莫绳武因“纵匪殃民”罪被撤职止,总共历经了元、明、清三个朝代,长达多年,前后共20人,历经23代。
明朝正德年间有过统计,当时的广西总共有一百九十七家土司,莫氏土司是统治时间颇长的土司之一。
在五百多年的历史中,除了明万历三十三年中和清朝光绪年间发生过内讧和未遂的政变,其他的时间,基本上是稳定的,在莫氏土司的治下,人民也过着相对稳定的生活,而为了稳固统治,历代土司也不乏安民政策,修桥铺路,安抚一方,并没有明显的暴政。
广西民间还有个关于土司享用治下女性“初夜权”的传说,我们问过忻城莫氏土司衙署的导游,莫氏土司是否也存在这样的现象,导游带点鄙夷地说,小地方的土司才会那样的,极个别情况,莫氏这边是大户,没有。
从衙署的布局来看,也还真不像是那种能养七八个姨太太的地方,我也特别留意了土司世系,感觉人丁不是多兴旺的样子,所以欺男霸女的说法,似乎也不是很成立。
而背负着恶名的莫猛土司,其实也是相当凄惨,特别是结局。
莫猛,第十二代土司,字怀仁,号骐山,在位时间14年,他生于明末,最大的功劳,是在清顺治年间,“献图纳土”,于是得以继续世袭,然而很不幸,也就是这年的十二月,原代理土官聚众反叛,攻破了衙署,杀死了莫猛和他的两个儿子,只有三岁的儿子宗诏在乳母的保护下幸免于难。
当时莫猛也才38岁。
据说,刘三姐是唐朝人,因为喜欢唱山歌,触怒了哥哥,于是她哥哥在三姐攀藤上崖的时候,割断了山藤,三姐坠崖而死,漂流到了柳州,被人捞起,建庙拜祭,久而久之,成了歌仙。
这个传说很残忍,特别是好端端的一个人,被哥哥给害死,简直比莫猛被扭曲成恶霸莫老爷还要令人费解。
不过关于刘三姐的传说还有很多其他的版本,但两个不同年代的人,被扭到一起,莫老爷更是形象大转变,成了反派,这里面难道毫无缘由?
倒也不是。
因为据说莫猛土司禁过山歌,认为山歌伤风败俗。
好嘛,这可不是正好触怒爱唱山歌的壮族人民吗?
事实证明,千万不能和人民对着干,尤其是唱山歌这样的事情,可以想像,如果莫猛土司爱唱山歌,指不定在戏里还能变成莫阿牛哥和三姐配成一对,但他却是禁山歌的,所以就变成了反面人物,所以也不能完全就是奇冤。
走在土司衙署,想着民间故事和历史事实,真真假假,不易区分,人民群众需要娱乐,需要寄托,在刘三姐的身上,既寄托了人民对山歌的喜爱,也寄托了对美满爱情的向往,和试图拆散爱情的恶霸的痛恨,朴素的情感,热切的想望,已经逸出了历史真实,所以刘三姐固然是一个虚拟的人物,而莫怀仁也是一个文学形象。文学的归文学,历史的归历史,泾渭分明。
而旅行本身,就是既可以享受民间传说的美好,也直面历史真实的一个过程。
土司衙署可以说是忻城最吸引人的景点了,建筑本身融合了汉、壮两族特色,规模宏大,肃穆威武,被称为“壮乡小故宫”。格调典雅,古色古香,具有中原古典宫廷建筑的特点。特别是那深幽的殿堂,精制的屋脊翘角、镂空花窗、浮雕图案,更具浓郁的民族特色,有较高的历史文化、艺术和科学价值,是研究土司制度不可多得的实物材料。
里面陈列着历代土司的画像和简要事迹,想像这五百多年的岁月,历代莫氏土司身上所发生的故事,有很多都已经湮灭了,拂不去历史的厚厚烟尘,只能在偌大的空屋里,发挥想像。
阿来写过《尘埃落定》,是藏族土司的故事,可惜,莫氏土司也是很好的故事素材,目前却没有这样的作品问世。
莫猛的儿子莫宗诏,在位46年,是时间最长的土司之中,他身上的传奇性,更超过莫猛:被舅舅养大,13岁就回乡莅政,18岁率兵平定叛党,建城墙、修庙宇,绝对是个少年英雄,可惜关于他的史料我们看到的不多,但是想像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,最终夺回家园,这是何等励志!
这和《琅琊榜》的故事不是如出一辙吗?只不过,《琅琊榜》还有虚拟的成分,而莫宗诏的故事却是历史上真正发生的。
莫猛泉下有知,也应该为儿子感到自豪。
莫氏土司衙署,像一个巨大的容器,盛放着无数故事,一砖一瓦,庭中树木,皆曾目睹,都是见证者,然而它们静默无言,于是,所有的故事,都消散在漫长的岁月中。